人群安靜了瞬，很快便被紛紛議論打破, 眾人看向雲瑤的眼神驚疑不定, 帶著猜測, 帶著懷疑, 以及幾分見到她雙目恢覆後絕代風華樣子的癡迷。雲瑤擡眸淺笑，看向貼身護衛, 護衛得令, 立即派人將蘇雪痕從地上扶起來架好。

既不會讓蘇雪痕感到難受，又不會讓蘇雪痕輕易的跑了。

雲瑤從他人劍下救下了蘇雪痕，緊張狂跳的心臟稍微減慢了速度, 她松了口氣，微微側身回眸, 用餘光瞥了眼筋疲力竭靠著最後一口氣強撐的蘇雪痕, 輕輕抿了抿嘴唇。她為何不願意向自己求救呢？

若不是自己叫人時刻盯著她的動靜，恐怕今日她便真的被人殺死在這裏了。

蘇雪痕察覺到她的目光, 掀了掀沾血的眼皮, 對她露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，又輕佻又風流，卻難掩疲倦和虛弱。

“走吧。”雲瑤收回目光，心臟被人小小的揪了兩下, 她模樣清冷，目不斜視吩咐小桃推著她離開。蘇雪痕傷勢很重，現在最好趕緊把她安頓好，再請怪醫白生過來看看, 白生雖性情古怪，醫術卻是天下第一，無人能及。雲瑤趕過來時已派人去青岳山的紫竹林請白生了，只要請到了白生，十天半個月後，蘇雪痕又是那個說起名字就氣得人牙癢癢的蘇教主。

“等等！”那位鵝黃色衣衫的女子猛地揮劍對準雲瑤，漂亮的臉蛋神色怨恨扭曲。她握劍的手背青筋凸起，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怒意和恐懼，她冷冷盯著雲瑤：“雲姑娘，你可以走，但蘇雪痕必須留下。”

“我敬你飛雲城是名門正派尊敬有加，可雲姑娘今日當真要救下蘇雪痕，讓她日後繼續禍亂江湖，攪得整個武林不得安生嗎？”女子怨恨的盯了蘇雪痕兩眼，上前一步靠近雲瑤，雲瑤兩旁的侍衛立即抽刀上前護住雲瑤，女子猶豫一瞬，停住動作。

她嘴角含著譏誚的笑，像是看到了極為諷刺的事情：“不知道雲姑娘是否是病得太久了。”

這是在說她病糊塗了不分大是大非了。雲瑤目光漸涼，她側頭，目光平靜註視對方，嫣紅的嘴唇勾起：“我飛雲城是名門正派不假，我飛雲城這些年守護整個武林，維護整個武林江湖和平更不假。”

“既然這位姑娘知道我們飛雲城以維護天下安寧為己任，為何現在卻不相信，往後數日我依舊可以讓江湖平靜下來呢？”雲瑤的下巴微微擡起，她看了眼一直盯著自己瞧雙目含笑的蘇雪痕，斂了斂眉心又看向一臉不甘的女子，笑起來：“這位姑娘可是跟蘇雪痕有私仇？”

女子猶豫了下，蘇雪痕立即抓住機會向雲瑤告狀：“雲姑娘，她就是貪圖我飛雪教的教主之位，所以才慫恿我的教徒圍攻我的。雲姑娘你為人正直仗義，不如今日就把這種大逆不道心術不軌的東西殺了，為江湖除害可好？”

雲瑤回頭看她，蘇雪痕滿臉血的朝雲瑤露出八顆整齊的牙齒，笑得沒心沒肺的，乍一看真像個純良無害的淳樸百姓。雲瑤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流轉，女子氣急，口不擇言：“胡說！你蘇雪痕殺了那麽人，這江湖最大的禍害就是你！”

蘇雪痕就等她這句話呢，她掙開飛雲城護衛的禁錮，懶洋洋地抱著手臂，明明她站在平地，與他人一般高，卻不知為何她身上竟有了一種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勢，耀眼到讓人覺得她過分勾人，讓人怦然心動。

“我不是我沒有你可別瞎說。那些人可不是我殺的，都是他們殺的。”蘇雪痕的手指軟軟的一指，指向這些天圍殺她的教徒。她勾唇輕笑說：“他們殺的人，與我無關。”

“你是教主，他們不是聽你的命令行動的嗎？！”

簡直沒有見過蘇雪痕這樣厚顏無恥之人。

“那本教主現在便正式宣布，解散飛雪教，從今日起，世間再無飛雪教。”蘇雪痕抿唇笑起來，她邀功似的大步走到雲瑤旁邊。雲瑤擡起臉龐，蘇雪痕垂下眼眸，目光在空中交匯，蘇雪痕立馬靠在雲瑤的輪椅旁，嫣然說：“現在我不是教主了，我只是普通百姓一個。”

說完，蘇雪痕挑釁地看了眼女子，目含嘲笑。女子怒不可遏，也不顧及雲瑤還在，立馬舉劍刺向蘇雪痕。

蘇雪痕不閃不躲，劍尖快要刺進蘇雪痕皮膚時，長劍倏爾停下來。雲瑤的目光依舊直視前方，左手卻擡了起來，她白皙修長的手指不費吹灰之力的夾住了對方的長劍，雲瑤乏了，沒心思再看她鬧了，她再擡眼時，眼眸中已帶了一抹怒意：“夠了。”

“從今日開始，蘇雪痕是飛雲城的人。”

“誰若是敢欺負她，便是欺負我飛雲城。我飛雲城向來恩怨分明，睚眥必報。”雲瑤聲音溫涼，神色平靜掃過眾人：“江湖之大，飛雲城必將追殺到天涯海角，至死方休。”

說完她松開了指尖的長劍，長劍卻應聲斷成數截掉入泥土之中。蘇雪痕詫異地挑了挑眉毛，還沒站穩就被護衛押住，拉開了跟雲瑤之間的距離。小桃趕緊推著雲瑤離開，姑娘的眼睛才剛剛好，她固執地離開飛雲城跑出來救蘇雪痕，這會兒一定是累壞了。

當時雲城主拗不過姑娘，大手一揮幹脆撥了五萬侍衛保護雲瑤，順便讓她清繳武林之害。蘇雪痕的命可以留，飛雪教無惡不作的大惡之徒卻不能留，否則日後必定是極大的一群隱患。

眾人眼睜睜看著雲瑤將囂張得意的蘇雪痕帶走，心裏又急又氣。還有人想追上去，卻被飛雲城的護衛攔住：“抱歉了。”

話音落下，前方兩人的腦袋已落了地，鮮血噴灑出來，叫人驚恐地連連後退。

有人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，連忙想逃，只是飛雲城的人早已將周圍圍得水洩不通，任憑你是一只蚊蟲也飛不出去。這場戰鬥持續了足足半天，現場血腥恐怖，比修羅場還要叫人後背發涼。

“今日讓大家受驚了，城主希望大家以後能一同守護武林，維護江湖穩定，履行各門各派的職責。”為首的飛雲城護衛抱拳說，他笑了笑：“我們城主年事已高，不日便將退位，將城主之位傳給我家姑娘。”

“今日的事，也是我家姑娘下令的。”他說完便走，後面跟著過足了殺癮無比興奮的護衛。

有幸活下來的人只覺腳心生涼，眼前的場景是如亂葬崗般淒慘，腦海中的飛雲城雲姑娘卻是笑顏如花，她模樣純真菩薩心腸，路見不平仗義拔刀，曾是人人愛慕的江湖第一俠女。

她變了，變得比蘇雪痕還要心狠手辣了。

飛雲城在附近有幾座院子，雲瑤已事先備好了郎中給蘇雪痕看病。還未趕到院子，蘇雪痕便因筋疲力竭和失血過多暈死過去，她好巧不巧，哪兒都不倒，非要倒進雲瑤的懷中。

小桃眼疾手快地扶了蘇雪痕一把，才沒讓她壓下來把雲瑤的腿壓斷。小桃咬著牙說：“這女魔頭是故意的吧？”

雲瑤失笑，她用眼示意一旁的護衛，護衛點頭，立即將蘇雪痕扶起來讓她靠著馬車內壁。雲瑤仔細觀察蘇雪痕片刻，她的很色很差，額頭還沁有冷汗，用手碰她的肌膚，涼如冰塊。

“還有多久到院子？”雲瑤問小桃。

小桃掀開看了看，答：“姑娘，馬上就到了。”

“叫人加快速度。”雲瑤垂眸說。

到了院子，一陣手忙腳亂，終於將蘇雪痕安頓好。早已等候的郎中連忙上前，叫侍女把蘇雪痕傷口周圍的血跡清理幹凈後，才打開一個又一個的藥瓶為她上藥。蘇雪痕身上的傷口多，纏繞傷口的白紗用了好幾卷。

一旁的盆裏全是紅色的水，雲瑤看得直皺眉。

兩個時辰後，天色已經暗下來，蘇雪痕呼吸均勻地躺在床上，她臉蛋上的淤血被清理幹凈了，那張絕美的臉龐露了出來。小桃見姑娘出神地看著蘇雪痕發呆，連忙說：“姑娘，這裏就由奴婢來照顧好了。時候不早了，您這麽久沒有用膳，趕緊去吃點東西吧。”

她怕雲瑤拒絕，又說：“下山的時候老爺特意囑咐奴婢一定要照顧好姑娘您，否則老爺就要懲罰奴婢了。”

哪裏會真的罰她？不過就是爹想要自己多愛惜些自己的身體罷了。雲瑤頷首：“你去把吃食端過來，我在這裏吃吧。”

“我不盯著蘇雪痕，若是她醒了跑出去了，我們飛雲城的名聲就要被她砸掉了。”

這倒也是。小桃沒有多想，派人去把吃食送了過來，雲瑤結束用膳後，蘇雪痕還沒有要清醒的跡象，她想了想說：“先送我回房休息，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回家。”

“是，姑娘，奴婢這就去派人準備。”

蘇雪痕一連昏迷了整整七日。

雲瑤正擔心她什麽時候會醒時，蘇雪痕幽幽地睜開了眼睛。一接到消息，雲瑤立即叫小桃推著自己趕過去，蘇雪痕被她安置在自己的院子中，距離小亭不遠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能趕到。

進屋後，雲瑤看見蘇雪痕正端著白瓷碗喝藥，她垂著眼瞼，睫毛輕輕顫動，模樣恬靜乖順，皮膚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，看起來很是柔弱。聽到動靜，蘇雪痕動了動耳朵擡眼直直望向門口，目光尋到那抹心心念念的人影後，蘇雪痕嫣然笑開：“你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雲瑤冷靜地嗯了聲，等小桃將她推近後，她屏退了無關的下人。蘇雪痕一連看戲地目送下人離開，朝雲瑤微微挑起眉梢，雲瑤假裝沒有看見，語氣帶著關切：“你感覺如何？身上的傷口還疼嗎？”

“疼。”蘇雪痕放下快喝完的藥，皺眉捂著胸口：“渾身上下都疼。”

“你抱抱我？”她試探道。回應她的是雲瑤平靜如水的雙眸，蘇雪痕失望地放下手：“好吧。”

“你剛醒，適宜吃些清淡的東西，我派人為你準備好了清粥，剛剛小桃親自去取了。”雲瑤挪動輪椅到蘇雪痕的床邊，她仰著臉龐，端詳蘇雪痕蒼白的臉龐半晌後，又問她：“你若是還有其他想吃的東西，盡管開口。”

“我不想吃。”蘇雪痕有點使性子的說，她突然彎腰挨近雲瑤，目光灼灼：“小家夥，他們那天那麽多人欺負我一個，你要為我報仇。”

說話間，蘇雪痕擡起手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雲瑤的眼角，動作溫柔像是在撫摸自己最心愛的東西，她說：“你的眼睛跟以前一樣漂亮，一見到你就骨子酥軟。”

沒個正經。

雲瑤冷漠地躲開她的手：“沒有想吃的就算了。”

她轉動輪椅欲走，蘇雪痕急忙拉住她的手腕，叫了一聲：“我有。我想吃聚德閣的牡丹酥，你幫我買？”

聚德閣是京城有名的糕點鋪子，是當今燕王手下的產業，聲名在外。可京城距離飛雲城有十幾裏路，一去一來得大半天的路程，到時候糕點都涼成硬塊了。雲瑤掀了掀眼皮看她，蘇雪痕撇了撇嘴巴，假裝失落地躺下：“不給我買就算了。”

“好。”雲瑤知曉她是在做戲，偏偏心中卻有一抹柔軟被觸動。蘇雪痕假裝委屈的模樣像極了可憐巴巴的小貓，雲瑤側頭偏開腦袋，不去看蘇雪痕的樣子：“我叫人去買回來。”

蘇雪痕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，一下又有了精神：“我還想吃福源樓的炸酥皮，紅豆蓮子羹，銀耳燕窩粥，尚好樓的桂花卷……”

“你喝完粥好好休息吧。”雲瑤打斷她，她擡眼看了眼蘇雪痕：“你此番傷勢嚴重，好好待在房間裏不要亂動。”

福源閣是鄰國有名的客棧，一去一來至少大半個月，蘇雪痕這是在故意為難她。雲瑤無視她無聲的控訴，無情地推門離開，小桃將清粥端過來，喚了一聲：“姑娘？”

“你把粥給她端進去，看著她吃下，再派人盯著她不要讓她亂跑。”雲瑤吩咐說。

她沈默半晌，又說：“派飛雲城輕功最好的人去一趟京城。”

“姑娘，派人去京城幹嘛？”小桃好奇問。

雲瑤斂了斂眉心：“去京城的聚德閣把店裏每樣糕點都買一份回來，速度越快越好。”

“小姐你想吃聚德閣的糕點？”小桃急忙把清粥遞給旁邊的侍女送進去，她擦了擦手：“我去為小姐買回來吧！”

“不是我，是她想吃。”

小桃一下焉了，她心裏悶悶的，姑娘對蘇雪痕也太縱容太寵溺了一些。

有飛雲城輕功最頂尖的人出馬，糕點抵達雲瑤手中時還是熱乎的，淡淡的香氣鉆出盒子縈繞在鼻尖，勾得人發饞。蘇雪痕正在花園裏賞花，雲瑤讓小桃等在一旁，自己推動輪椅朝蘇雪痕移動。

她還未靠近，蘇雪痕一個轉身，倏爾朝雲瑤撲過來，將人一把摟進懷中抱得緊緊的：“我就知道你會為我報仇的。”

蘇雪痕松了松手，挺著上身註視雲瑤，她雙目含笑，彎起來像兩輪淺月。蘇雪痕輕輕吻了吻雲瑤的鼻尖，眼中濃情似蜜：“那天你把我從別人的劍下救下，是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為我討回公道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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